嚴烈不想講道理的時候,你好像拿他完全沒有辦法。
他無賴得理直氣壯,拒絕你的任何辯駁,還要擺出一副自己受委屈的模樣。
方灼對著他語塞半晌,決定不為難自己,任由他牽著出了校門。
嚴烈提前買了兩張電影票,觀影點就在學校隔壁商場的四樓。
據說那是一部很純的戀愛喜劇,主演是最近比較知名的兩位流量演員。影片評分還算不錯,粗略一掃,前排評論全是盛讚。
這個時間段,院線實在沒什麼多餘的選擇,嚴烈挑著題材點了這個。
二人走進影院,懷著期待看了半個小時,發現被騙了。
這愛情確實挺純的,純得像白開水裡加了點二鍋頭,一眼望去透明的什麼都沒有,仔細品位一下十分嗆喉。當煽情的背景音樂響起,配合著兩位演員誇張的表情,前排觀眾忍不住罵了句髒話。
這部電影一點都不適合小情侶看。嚴烈心道。連個能讓人心跳加速的鏡頭都沒有。
刷分的人沒有良心。嚴烈心裡的念頭不停地轉。這絕對不是幾十塊錢的仇。
室內光線昏暗,投映在屏幕上蔚蔚綠林,反出些微悠深的光,撲在方灼的臉上。
嚴烈轉過身,見方灼神情專註,一瞬不瞬地盯著屏幕,以一種極具研究精神的態度在賞析這部影片,不由覺得有點心疼。這大概是一部她無法理解的片子,以致於她的眉頭深深皺起,側臉在光影的反襯中變得輪廓分明。
嚴烈靠近過去,小聲問道:「好看嗎?」
方灼搖頭。
嚴烈抓著她的手說:「那我們走吧?」
方灼輕微地轉了下頭,緊繃著的五官寫滿了「苦大仇深」四個字,很掙扎地道:「37塊錢。」
嚴烈很想笑,還是忍住了,陪她看完這場價值37塊錢的電影。
影片的後半段,終於有了些進步。
當女主劃著船,從泛著波光的湖面上駛過時,這部電影總算有了點可以為人稱道的地方。
雖然劇情依舊不明所以,但那種透著寧靜的畫面卻給人一種熟悉的衝擊。
女主恬靜的臉龐在拉高的鏡頭中逐漸模糊。
從湖面上拂過的清風,順著飛鳥的翅膀,飄向遼遠的天空。倒影重重的水景隨之翻轉切換成一片清澈的晴空。
陽光灑在種滿綠植的柏油路上,葉片被曬出了各種顏色的綠,濃密相間,婆娑搖動,漏出細碎的斑駁光點,被從盡頭處衝出來的學生撞碎。
春意和夏意在這個地方被雜糅,如同所有迷茫不清的思緒和熱烈如火的情愁,交匯到最後只剩下一種純粹的、濃郁的喜歡。
嚴烈回憶著各種畫面,忽然明白,這裡面有點方灼的影子,所以才有那麼一瞬間,輕易地撩撥了他的神經,又很快因為被捕捉到的錯覺而一瞬而逝。
明明他第一次注意到方灼是在夜晚。
第一次接她回家也是在夜晚。
第一次拉著她在陌生的鄉路上倉皇逃竄,用力拽緊她的手,想要依靠她,還是在夜晚。
第一次要求她在未來刻下自己的名字,第一次將她記錄在自己寡淡無味的日誌里,第一次親吻她、擁抱她,都是在夜晚。
盪著晚風、星光黯淡的長夜,在她出現、回頭的時候,倏然間多出了陽光明媚的景色,能佔據他全部的視野。
燈光突然推亮,屏幕中跳出製作組的名單,細碎的談話聲在周圍響起,人群三三兩兩地散去。
方灼起身,看著還在怔神的嚴烈,緊了緊手指,說道:「走了。」
出了商場,方灼仍是耿耿於懷,在回學校的路上,忍不住道:「我第一次進電影院看的電影。」
她的語氣很是不平。
嚴烈笑說:「下次帶你看好看的。」
方灼點了點頭。
她的劉海被吹亂了,嚴烈給她撥弄了下,輕道:「我有點渴。」
方灼一臉無奈,四下張望,掃見邊上的冷飲店,說:「那我給你買瓶雙皮奶。」
嚴烈站在門口,看著方灼走進那家狹小的店鋪,靠在前台上,和店員詢問雙皮奶的價格。
她出門沒帶多少錢,揣進兜里掏出一把零錢,紙幣硬幣都有,仔細地數給店員,交換了一杯雙皮奶,然後端著走出來。
獨屬於方灼的小心翼翼。
獨屬於嚴烈的非理性消費。
方灼將杯子往前遞,「給你。」
嚴烈垂眸看著她,緩緩眨了一下,眼神柔和得不像話。
「不喜歡嗎?」方灼奇怪道,「我只加了葡萄乾和紅豆沙?」
嚴烈抬手抱住她,將頭靠在她的肩窩上。
「我喜歡你。」嚴烈緊緊依偎著她,聲線沙啞道,「方灼,我特別喜歡你。」
突如其來的表述叫方灼有點不知所措。
「電影那麼好看嗎?」方灼為難地道,「我其實不是……非常喜歡。」
「跟電影沒有關係。」嚴烈低笑兩聲,「我只喜歡你。」
方灼頓了頓,說:「我知道。」
嚴烈:「之前讓你做我女朋友的時候,我沒說,但我真的喜歡你。這輩子都不會遇見更喜歡的人。」
方灼心道,「做我女朋友」這句話你都根本沒說。
周圍已經有路人看過來,方灼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,小聲道:「我知道了。你要說幾遍?」
嚴烈鬆開她,很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,說:「不要推我。」-
嚴烈的朋友圈在晚上11點更新。
「生日快樂,寶貝。沒有年限。
「――9.28」
評論區一如既往的熱鬧-
嚴烈的一點好心情維持了很久,因為來自於方灼,可以超長待機,連遇上贊助商蠻橫無理的要求都沒有消失。
傍晚時分,外聯部開完會後,他留在活動室里整理資料,收拾到一半,看時間差不多了,抽空給方灼發了一條好好吃飯的信息。
忙碌的人沒有及時回復,倒是一股香水的味道從門口傳到他的桌前。
嚴烈皺了皺鼻子,說:「我們部門借的教室還沒到時間,請稍後再進來。」
「都是同班同學,不用那麼冷漠吧。我只是想跟你說兩句話。」女生撩了下微卷的長髮,坐到他的對面,說:「我昨天看見你的朋友圈了。」
嚴烈頭也不抬地答道:「是嗎?」
女生抱著椅背說:「我好像見過你女朋友,也觀察過她,她是你高中同桌?」
嚴烈語氣敷衍:「是啊。」
「你喜歡她什麼?」
嚴烈終於抬起頭,瞥了眼對面的人。說不上友善,也說不上厭惡。就是那種古井無波的反應,讓人生不出別的想法。
「我是真的想不明白。她不風趣、不幽默、不性感。雖然長得漂亮,但是完全不會打扮。」女生將碎發掛到耳後,抬起頭問,「我沒有她好看嗎?」
嚴烈理所當然地說:「當然。」
她也不生氣,好奇追問:「你喜歡她那種類型的嗎?我很好奇,你們這種男生,都喜歡那樣的女生?」
嚴烈問:「什麼樣子的?」
女生思忖片刻,說道:「冷淡、矜持,偶爾會示弱,看起來很需要保護。不知道社會是什麼樣子的,生活在一個單純的世界裡。也許很倔強,自尊心很強,需要你的遷就。」
嚴烈嗤笑一聲,猶如聽了一個很荒謬的故事:「看來你對我女朋友一點都不了解。不過,不管她是什麼類型的,反正大多數人不喜歡自以為是的。」
女生問:「那你覺得她是什麼類型的?」
嚴烈將蓋了章的文件擺放整齊,放進文件夾,跟電腦一起裝進黑色的手提包。
「獨家定製型。」嚴烈唇角勾著一抹笑,「歐皇的特權,跟你沒有關係。」-
從夏末到入秋,天氣因為一場雨迅速陰冷下來。